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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乡,你不要凋零

    信息发布者:吴庄村
    2019-04-29 22:06:50   转载



    写下这个题目,我已是泪水潸然。


    故乡,以它独特的大山气质,镌刻在我生命的年轮里。那些熟悉的老面孔,熟悉的十字街,熟悉的石屋、石碾、石磨……一个石头建成的鲜活世界,顽固地构成我心灵和肉体的故乡。村口的老母阁和守着它的那棵不知年龄的老柏树,注满岁月的沧桑,不知疲倦地送往迎来,成为频频回眸里永不熄灭的灯火,映照着前行的道路。


    宽阔气派的十字大街,横平竖直,暗含着通达正直的文化理念,成为故乡精神与地理的双重坐标。这里曾是十里八乡的集贸重地,盛满我童年的盛世繁华。沿街的商铺、民居,以太行山独特的建筑风格成为村庄的骄傲。


    十字街口四角的商铺板打门早已被逐渐拆除,斑驳的门楼下残存着山风卷来的枯叶,裂着大缝儿的木门,落满灰尘。四梁八柱“铁头相连”的石木建筑在岁月的风雨里低声叹息。气派的大楼院、小楼院曾是大地主的庄宅,深深的巷子空无一人。偶有一处钢筋水泥改建的民居像经年的树皮上刻出一块白茬茬的新伤,给人以突兀的疼痛,只一眼就让心流出血来,缓缓地风干为遗憾的伤痕。村庄在不断扩建中占据了村西一大片水浇地,钢筋水泥代替了千年传承的石木建筑,但它的发展延缓了老街的寿命。


    最易流失的就是那些故人,那些曾经坐在大街小巷搓麻绳儿、纳鞋底的女人们,那些三寸金莲儿的奶奶、大大(大娘)们,大多已走进历史的黄土。她们的说笑声曾经喧闹着老街的时光。花白头发在脑后拧成一个小纂,小脚上的毛头小鞋工艺品般得精致,或许是因为我没见过面的奶奶是乡亲们口中善良、干练的传说,奶奶们的形象是定格在我记忆中一抹温暖的绝笔。这个称呼一次次在我心里掀起波澜,那是一种向往,向往一个有奶奶的童年,她无边的慈爱。会包容我的放纵,让我享受一次撒娇的体验。


    走进北巷,不由得想起50多年前的场景:秋莲奶奶正坐在地上搓麻绳,突然被宝贝孙子从后面把她扳得仰面朝天,孙子坐在她的头前学着女人哭丧的强调:“哎呀秋莲啊——你怎么死了啊——”把那些坐在巷子里的奶奶们逗得前仰后合。秋莲奶奶躺在地上笑出了眼泪,眼角上菊花般的皱纹漾着一圈又一圈爱的涟漪,奶奶们的胸怀滋养着孙辈们的天真烂漫、淘气顽皮。眼下的街巷一片寂寥,再也听不见她们重心放在脚跟上“咚咚”的脚步声。


    默默地走在老街上,那些石碾石磨不见了,两个废弃的磨扇斜靠在巷口,厚厚的灰尘蒙着它的落寞。老街上挂满我鲜活的记忆,这个绿竹青青的院子里,那个善良智慧的伯伯去世多年,留守的大大(大娘)依然把院子侍弄得草木葱茏,点缀着老街往日的生机。北边的院子曾是已故老妇女主任陈会香的家,她在这里办起了村里的幼儿园,成为石家庄地区的先进教育单位。南边的门洞曾挂过全村最漂亮的十五花灯,每年正月的夜晚总会有很多的孩子们聚在这里……


    一套又一套的四合院,上房高高地坐落在显赫的位置,青色石条筑就的台阶,铺陈出它的威严,两边的厢房忠实地职守于求其次的安然,耳房静默于卑微的平实。它们各自独立却和谐着自我完美的安身立命。故乡的工匠们,一代代传承着祖传的技艺,大大小小不规则的石头,在他们的一锤一錾下,变成横平竖直有棱有角的长方形石料,精准的削砍,智慧的雕琢,大小相间、规矩有序的褐色面石垒砌出漂亮的前墙,拱形的门窗青石镶口,雪白的石灰勾缝儿棱角分明、粗细均匀。一双双粗糙灵巧的大手成就了无以伦比的石头民居,美得傲骨伟岸,美得自然质朴。起脊的青瓦、灰渣的平顶,错落有序地守着静默的时光,冬暖夏凉的特质,温馨着日子的祥和,故乡人在大山的臂弯里,守着石头的千古历史活得像石头一样踏实。


    往事在静静的脚步里汹涌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澜,每一个院子里都有过我和同伴们的笑声,每一条石缝儿都藏着我们顽皮的秘密,弥散着一把花生、几颗黑枣的味道,闭着眼睛都能摸出这是谁家的大门。站在两扇紧锁的大门外,窥见了那座曾经高傲的上房,黛色的瓦片已有塌陷,厢房的窗户顶部已经坍塌,木质的窗棂在风里歪斜着。这是我童年时学历最高的一位兄长的老宅,人们说这是出文人的宅子。兄长去世多年,儿孙久居城里,无人顾及的石屋已是风烛残年。


    一片坍塌的废墟前,我伫立良久,这里的女主人是一个大家闺秀,我称她妗子(舅母),城乡之间见过无数女人,但谁也无法取代她在我心目中“优雅”的形象诠释,她承接了古典与现代之间农耕文明时期的典雅之美,温暖的语言、得体的举止,聪慧的头脑让她自信从容地走过了人生的苦难与幸福。能够想象出她离开这个世界时,三寸金莲迈出的悠然步态。老人离世,移居城里子女们没有了牵挂,一些老宅在2016年洪水爆发之后开始坍塌,这些让我们引以为豪的建筑,连同它的荒蛮与文明、残酷与温馨、悲凉与幸福都被埋在了一堆乱石里。残留墙角上的蜘蛛网,网络着时代的哀伤,那些带着匠人手纹的石木走进了历史的烟尘,它们再也无法站成原来的模样。物是人非已是不幸,物人双非该是怎样的疼痛?固然谁也无法阻挡故人作古,又有谁能扶起千年的传承?



    石头民居,是生命与大山的深深契合,那些滚落的山石随着洪水来到村庄的河套,在某个时空与人相遇,与木相携,促成了一种神秘的机缘,结束了千古历史的冷漠,屋檐下便有了火炕、粮食,梁上有了飞燕呢喃,开始了人间烟火里的温情厮守。石屋给人以顽强的精神骨肉,祖祖辈辈从简陋到精致,始终坚守着它的灵魂,坚守着地域的自信。千年的定力,却经不起现代大潮的冲击。故乡的石屋,连同它木格子窗棂上的窗花、门洞里的彩灯、屋檐下的燕窝,一步步开始走向消亡,现代社会的同质化、快餐化、流水化吞噬了传统的特质。曾经坚实的村庄已成为一个空洞的躯壳。新区也只是一个漂亮而洋气的模型,那些传统技艺的巧手们带着深深的遗憾一个个逝去。过节的窗花、彩灯、甚至对联几乎全是集市上的流水线产品,失去了百花争艳的自创魅力,连同那些面塑供品也成了千家一面的作坊制品。那些巧手女人们手中栩栩如生的精雕细刻,只能留给历史的记忆。


    石头,是大山的恩赐,它给予村庄久远的庇护。村外的护村大坝,苍老的肌肤长满青苔,它修建于1963年的洪水之后,是全村男女老少汗水的凝聚,灾后的社员们自己打石头,自己烧石灰,自己配置三合土夯实基础,并不富裕的大集体时代,靠自己的力量铸就了铜墙铁壁般的拦河大坝,挡住了无数次洪水泛滥。河上架起了两座石桥,几代无私的村干部,巧夺天工的农民工匠,一群粗手铁肩的农民,农耕社会最后一代集体精英,打造了村庄的坚实守护。


    村口的老母阁,是一个村庄的神性庇护。通体的石墙,黛色的脊瓦,披着几百年的风霜,它毫发无损地经历了文化大革命的洗礼。底层宽大的拱形通道,是村庄古老的流动命脉,改革开放之后,在它的侧面开了公路,有关部门批准村外的学校围墙可以挡住古老的通道,是故乡具有传奇色彩的土建筑师杜吉昌横刀立马,以“喝断桥梁水倒流”的气势逼退了这个施工计划,保留了老母阁向外的通道,随着老一代人的离去,它终究没有逃脱被民居所堵的命运,好在这个村庄的标志性建筑还在,老柏树还在,但已经失去了它玉树临风的固有风采。


    文化,在无知的实用主义面前显得那样无助,真担心哪一天一个“拆”字,让它变成失传的传说。一个乡村文化的传承与捍卫,需要灵魂的契合,需要精神的高度,需要厚重的力度。有人说:“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一个失去了传承的村庄,再也没有扛起石头的坚韧与力气,我不知道,谁能挽救走向凋零的故乡。


    作者简介:许清清 1954年11月出生于河北省井陉县胡家滩村。1974年就读于河北化工学校,毕业后留校工作直至退休。2013年进入河北老年大学文学班学习,喜欢散文写作。作品曾发表在《光明日报》《石家庄日报》《燕赵晚报》华盛顿华人报纸《美华商报》《中国人生科学》《老人世界》《太行文学》等报刊杂志。著有散文集《香树沟之月》现为中国人生科学学会家科院理事,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散文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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